为什么学英语这么难？

风灵

前几天偶然看到一位英语学习博主的文章，大意是英语很难，没事千万别学英语。他给出的理由是第一英语词汇量很大，第二英语的语法不简单。

这两个理由当然都是成立的。从词汇来说，英语是所有语言中词汇量最大的。基本的英语词汇包含了两套并行的来源，一套来自于日耳曼语，一套来自于拉丁语。这就平白比属于日耳曼语系的德语，属于拉丁语系的法语，西班牙语，葡萄牙语和意大利语多了一倍。而英语应用广泛，又加入了许许多多的外来语，词汇量进一步膨胀。英语的词汇至少有50万以上，英美国家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词汇量会在4万左右，精英人士如教授、作家，高级管理人士等可能还会翻倍。所以，即使你好不容易背下了6000，8000，甚至10000单词，四舍五入词汇量基本为零。

语法方面，英语的语法说难也不难（个人认为比法语或德语简单），但问题是与中文格格不入。最突出的一点，中文虽然有少量的连词，但基本没有句型结构，连主谓宾等句子成分都时常不完整。以短句为主，上下文逻辑多靠语感，标点符号也很随意，犹如一地散沙（如果觉得散沙不好听，也可以说是一地散珠）。而英语要严谨得多，主句和各种从句按语法规则嵌套在一起，形成层次分明，逻辑严密的整体，犹如结构完整的建筑物。习惯了中文表达方式的人，对此会非常不适应。看到长一点的句子就头昏眼花，完全不知所谓，写出来的英语句子也是无逻辑无结构的中式英语。此外，时态语态，定冠词不定冠词，单复数主谓一致，这些语法现象中文也没有，学的时候基本靠背，用的时候基本不会。五花八门的介词搭配又是另一大痛点，这还没说到什么倒装句，省略句，虚拟语气等等复杂点的语法问题。

这位博主只谈了词汇和语法这两点，没涉及发音等问题，就已经可以表明英语很难学了。有意思的是，他并没有像一般人想的那样，顺势抛出自己的独门学习秘籍什么的，而是直截了当地建议，没事就别学英语了。上学时应该认真学，毕业后非必要就不学了，反正学也学不好，有必要的时候就临时突击一下，不要做长远打算。

对他的以上建议，我当然不能接受（如果接受，也就不费力写这篇文章了）。毕业后学英语不但往往是非常必要的，而且也确实是能学好的。

我也没有什么独门秘籍，英语难学，这是不争的事实。但难不是主要问题，主要问题是现在市面上流行的都是各种错误的方法。如果说英语的难度是60分的话，错误的方法叠加上去，差不多就到100分了。也就是说，如果仅仅英语难，那还是会有不少人能学好的，但用了那些南辕北辙的错误方法，欲速不达，能真正学好英语的，几乎就是凤毛麟角万里挑一了。

那正确的方法是什么呢？可以分为以下三个步骤，一说就懂，但做起来非常不容易。

第一阶段，打好基本功。

打好基本功是什么意思？这样说吧，给你任何一篇难度较高的文章（比新概念4的课文难度高，也比一般外刊文章难度高），在不限时的情况下，且可以借助字典等工具，你可以准确理解文章的含义，准确率至少达到95%以上。那基本功这关就算是过了。如果要考虑发音的话，再加上能较为流利地朗读这条。

理论上说，在完整地学习了语法体系，并有几千词汇量的情况下，就可以做到这点。就国内的情况，高中学完主要的语法知识应该就可以了。

但实际上，就我多年与学生打交道的经验，不要说高中毕业，就是大学毕业，四六级考过，甚至读了研究生，很多人都达不到这个要求。句子结构分析不过关，逻辑不清，不能联系上下文理解词汇含义，等等。此外，从出版的学术译著的质量也可以看出，错误百出、前言不搭后语的翻译比比皆是，而译者一般都是业内所认为的英文水平较高的人，可见基本功过硬的真的不多。

这主要是因为中学和大学的英语学习，都是以考试为导向的。中学对标高考，大学对标四六级和考研，过分注重解题技巧，注重刷题练习，而不是训练在真实语境下的理解能力。

但不管怎么说，经过适当的训练，是可以打好基本功的。中学和大学的英语课程，大体上也是以此为目标的。其实，只要基本功扎实，从高考，到四六级，到考研，考博，这一系列英语考试都是a piece of cake，根本不用刷题，不用背单词，不用临阵磨枪，随便裸考。这倒算一个独门秘籍，我这里就免费奉送了。

不过千万不要得意，就算这些考试都得了高分，你的英语水平还是四舍五入约等于零。因为打好了基本功，只是意味着你大体掌握了英语这门语言的规则。就像是你学下国际象棋，学完了规则，不管你学得多好，你基本还是不会下棋。所以，可以说，99%的大学毕业生英语水平约等于零。

人们经常会说，中国人学英语是哑巴英语。这不废话吗？在学校里学的主要是规则，要不哑巴才怪呢！这时候去练口语也没什么用，因为词汇量没上去，能输出的东西非常有限，而且必然不能用英语思维。

先教规则这个方向其实是没错的，但时间拖得太长了。安排得当的话，这个阶段可以压缩到一年以内甚至半年完成。

第二阶段，通过持续不断地输入，把词汇量扩大到1.5-2万。

我经常和人说，学英语也不难，就是熟练问题，或者说数量问题，事实确实如此。不过，数量要求并不简单，前面说了，英语为母语的大学毕业生，词汇量通常会到4万左右，而写书出版给你看的那些人，词汇量还要翻倍，所以要能稍微顺利地进入英文世界，1.5-2万基本就是底线了。

好了，知道英语为什么难学了吧？保守点说，99%的人过不了这关。过不了这关，英语水平就是约等于零。

暂不谈怎么通关，先看看流行的错误方法。

1. 背单词

既然英语要求的词汇量大，那就拼命背单词，这是无数人学英语前仆后继的误区。脱离语境背单词，不管每天背多少，都只有一点安慰剂的作用，好像自己在努力，但实际上根本没有掌握，而且几天不复习，速度就忘了。用各种各样的花式背词法也只有短期效果，因为词汇归根结底需要联系上下文才能理解它的用法，把握它的含义。

2. 精读

精读只适合第一阶段练基本功。如果在第二阶段继续沿用第一阶段的做法，就会是低水平重复，在约等于零的水平上重复。不管选什么教材或阅读材料，即使这些材料涵盖了相当的词汇，但没有在不同的语境下重复出现，你也很难真正掌握和运用。

3. 应试培训

各种应试培训，短期内对考试提分可能有些效果，比如训练解题技巧，背写作模板，甚至直接猜题，等等，但不能从根本上提高英语水平。即使考试考了高分，英语水平还是约等于零。

4. 碎片式学习

碎片式学习的理念听起来不错，找空隙学5分钟，10分钟，但对学英语不适用。中英文差别很大，要在两种语言间切换很麻烦。学5分钟，10分钟英语，如果不是背单词的话，就是在中文环境中学一两个英文表达，学了也不会用，效率非常低，远不如集中时间读一篇几千字的文章。

5. 各种神奇的速成法

这一类不想多讲，类似电信诈骗，不相信的尽管去试，反正亏的也不是我的钱。

6. 为了学英语而听读

上面五种基本涵盖了80%-90%的英语学习方法，而这第六种作为一个最隐蔽的大坑，把剩下的10%-20%一网打尽，几乎没有例外。

确实也有少数人或者英语老师知道要紧的是扩大输入，那就天天读，天天听啊！但作为成人，你这样做的话，会遭遇非常强大的母语抵抗，鉴于两种语言的差异性，你要花很多能量去克服这种惯性，而“学英语”本身往往不足以提供这种能量。

翻开书一看，满篇蝌蚪文字，你不认识它，它不认识你；戴上耳机一听，叽里呱啦，犹如鸟语，不知所云。你可能硬着头皮坚持一段时间，但只要一口气松了，或者找到什么理由，比如工作忙，要出差，要旅游，等等，书和耳机就扔到了一边，前功尽弃。过上一年半载，又想再努力一把，然后上面的过程再重复一次。

那应该怎么做呢？这就出现了学英语的一个奇特的悖论，就是你不能凭着“学英语”本身去学英语。

要能坚持持续不断地输入，通常需要其他因素提供动能。比如在全英文的环境中求学，没有办法借助中文；或者因为工作原因，必须长期大量接触英文资料；或者因为对相关的内容有强烈兴趣，但没有对应中文，只好去听读英文。

比如，我在大学教的第一门课是“国际商法”，第一学期我准备了很多英文案例。当时整理案例时根本没想什么学英语的事，而是要考虑案例适不适合课程内容，其要点是什么，怎样引导学生讨论，需不需要简写或改写，等等。相关的案例有的长篇累牍，有的简明扼要，但英语的难度，词汇，都不在考虑范围内，也完全没遇到什么母语的惯性抵抗。要是还是当学生上学的话，翻开书就要睡觉，一学期读不了几个。

又比如，前几年的品读课，我领读柯兹纳的《市场过程的含义》。为了让学员更准确地理解书中内容，我决定把全书重新翻译一遍，很快发现这简直要命。柯兹纳这本书专业性很强，语言很难，比我同期翻译的《鲜活的经济学》和《大陆法系》都难得多。每周讲一章，就要同步翻译一章，还要写讲稿，录音。一周七天，5-6天都耗在这上面。现在回头看看，还是挺佩服自己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，保质保量地翻译完。如果不是有讲课的压力，是肯定做不到的。

要让词汇量扩大到2万左右，需要多大量的输入呢？保守点估计，也要好几百万单词的输入。以5百万为例，每天5000单词，也要1000天。所以，即使方法正确，动力足够，也至少需要好几年，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。

输入可以是读，也可以是听。有人很推崇听，认为只要听力好，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。但听是受制于人的，受制于讲话人的节奏、内容、语音等，听不懂的话会让人紧张焦虑；另外，也很难光凭听来扩大词汇量。即使中文里我们学到的高级词汇，也都是先从阅读中来，然后通过听说巩固，英语也是类似。据我的经验，听的优势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得到大量信息。比如我听1-2个小时的讲座，其内容就覆盖了一本书，但1-2个小时我肯定是读不完一本英文著作的。还有就是可以一心多用，一边玩手机一边听英语新闻或演讲之类。因此，我建议阅读为主，辅以相关的视听资料。

第三阶段，基于输入的输出。

通过了第二关后，有了一定的词汇量，掌握了英语的结构，熟悉了常见的表达，相当于建立了一个自己的资源库。这时候英语水平就不是约等于零，而算是入门了。

认为中国人阅读和听力比较好，口语和写作比较差，这是个很大的误区。其实是英语材料输入不足，阅读和听力解题时靠技巧，还不怎么容易发现，但到输出的时候，就只会生硬的汉译英。不但内容匮乏，还充斥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中式英语。

有了自己的储备之后，要说或写，可以从资源库里寻找相似的表达，相当于小孩模仿大人说话，学生模范例句造句，不再是直接汉译英了。另外就是通过各种同义替换，改写，简写，重述，总结等方式，养成英语思维。这样就可以摆脱中文的影响，将英语输入中习得的各种地道的表达方式和技巧，轻松地用于输出。

与此同时，仍然要继续加强输入，继续扩大词汇量，韩信点兵，多多益善。不过到这时候，第二阶段某些错误的方法，反倒可以用上了。比如碎片化学习，各种背单词的技巧，如词根词缀法，同义词反义词联想法，等等。这类似于你掌握中文后，偶尔出现不认识的字，你只需要看一两遍就能记住，而不需要专门去背诵或练习了。

到了这里，我想本文的读者对英语学习的难度已有充分认识了，大部分人应该已经被劝退了。如果没有被劝退的，那么恭喜你，找到了一条正确的道路，至少不会白白地浪费时间精力和金钱了！

最后，还是为我们的经济学双语阅读课程打一下广告。

以前我也办过各种线上线下的读书活动，读奥派经济学方面的著作。我发现，我必然需要去读英文原著再给大家讲解，而不能依靠中文译本。既然如此，为什么不直接带读者读原著呢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。所以，从2022年夏天开始，我们开始举办经济学双语阅读课程。

课程的主要目的是培养阅读英文原著的能力，学习经济学知识，而不是单纯地为学英语而学英语。不过，为了读懂原文，课程也强调结构、语法等基本功的训练，同时，因为有一定的输入量，对词汇扩展，表达提升也有所帮助。

迄今我们已经进行了五期初级班，不少学员在经济学知识和英语能力方面都有了明显的进步。2月下旬我们将开始第一期中级班，阅读材料为米塞斯的《自由主义》，详情请见：《自由主义》双语阅读课程，新年优惠大放送！

另外，初级班也将继续招生，拟于3月开课，阅读材料为柯兹纳的《市场如何运作？》，现在报名可享专属特惠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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